【王喻】樛木-06
王杰希是个非常细致体贴的人，虽然并不显山露水，这种特质使得他人无法去猜测他关心的真实态度，对喻文州来说，倒也不是无法分析，但是包裹了情绪在里面，总会有当局者迷的时候。
他对王杰希的确是多有放肆，王杰希对他也是多有纵容，但是他的放肆是指向性的、失常的，而王杰希的纵容却是普遍性的、客观的。
像他路过苗圃顺手浇灌了一株花。
举手之劳。
常规赛最后一场大家聚在Q市，张新杰接到无数条短信，让他赶紧准备起来，这次该他们东道主安排活动了。
张新杰一一回复：“已妥。”
大家本来也没对他报什么奢望，心想多半是中规中矩的聚餐KTV或者桌游，结果听到张新杰跟他们说这次去韩队家野餐的时候，都掏了掏耳朵。
“韩什么家？”
“队什么野？”
“野什么餐？”
“韩队家，烧烤。”张新杰回答。
黄金一代前后的选手都不是特别怕韩文清，知道他只是认真，听到这个消息就是觉得非常稀奇，立马兴致冲冲地准备起来，只有小辈觉得这个安排实在让人胆战心惊。
打过几年的职业选手，特别是全明星级别的，有几套房产不奇怪，韩文清买的别墅就在海边，本来是为父母准备的，但是老人家觉得别墅太大，空捞捞的，住惯了老房子，不愿搬家，就这么空了下来。
一群人包了辆大巴往目的地驶去，王杰希坐在高英杰旁边，左上角就是黄少天和喻文州，他能清晰地听到黄少天讲的话，即便他语速非常快，但喻文州回的几个字，虽然少，却很难听清楚。
黄少天应该在跟他抱怨什么事，讲到后来干脆用了粤语，“我唔钟意”“点解啊”，他噼噼啪啪吐出一大串，最后说了一句：“嘥嘿。”结束了这段演讲。
喻文州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安慰他：“唔好捞啦。”这次王杰希倒是听清楚了，他转开视线，闭上眼睛开始睡觉。
中途大巴车突然停在一幢酒店前面，一众聊天睡觉的都抬起头来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苏沐橙突然举起手机来说道：“联盟包了一天酒店，大家去不去呀，本来也是计划明天烧烤的，今天去韩队家恐怕还睡不下。”
“哇联盟包场，非奸即盗，是不是要开牛郎店了。”
“噗。”苏沐橙一下笑出来，“是有个签名握手会，算是帮酒店宣传也帮荣耀宣传，冯主席听到大家都在，赶紧谈下来的。”
“先斩后奏，冯主席高明。”
“自愿的，自愿的啊。”
说是这样说，一群人还是下了车，酒店不赖，虽然大家都住过更高级的，但是这样多支战队住一起还是头一次。
进去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一些粉丝来了，喻文州摇了摇头，要是他们真的有事没能来这里，岂不是浪费了别人时间。
大家走直达通道先回房间修整了一下，因为临时兴起，来的粉丝不是很多，气氛也比较自由，在大堂里跟粉丝聊天签名就行，每个人身边都围了一群人，叽叽喳喳的，也有比较激进的粉丝，但一群大老爷们儿，倒也不觉什么，保安便专注于保护着女选手。
王杰希斜前方就站着喻文州，一抬头就能看到，他偶尔不小心看了几眼，眼尖的粉丝跟着他也看过去，发现找喻文州签名的都能得到他一个礼貌的拥抱，大家回过头来带着可怜又期待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大神，王杰希视若无睹。
再抬起头来看的时候，看到有人借着拥抱的机会会挨一下喻文州的脸。
他签完最后一个，把笔搁下，大家也差不多，黄少天喊道：“不聊了不聊了记得来现场支持蓝雨啊。”然后一把揽过郑轩的肩，望着喻文州喊他，“队长，吃饭了。”
王杰希跟着走去，在要到达餐厅的时候拉过喻文州，差点拉他一个踉跄，在他抬起头的时候掏出湿巾给他擦脸。
“口红。”王杰希盯着那一小块皮肤，反复擦拭，喻文州嘶了一声，倒吸一口凉气，王杰希看到嘴角被擦出一块红色印记，比刚才还要明显，喻文州吃痛地挡了一下，说道：“我来吧。”
王杰希把纸巾给他，兀自走向座位，他坐在一堆黄金一代中间，大家坐定下来，突然发现了这件事情，开始揶揄他。
“王队倒是很少笑。”有人提了一句。
“有吗。”王杰希用热水烫了烫碗碟。
楚云秀想了想：“但是气质还是比较随性的，韩队嘛，就过于严肃了。”
苏沐橙小声说：“反正队长里面我还是最怕韩队。”然后笑了笑又接到：“最不怕的就是秀秀了。”
“最不怕的不应该是喻队吗。”
喻文州冷不丁被人点了名，笑着抬起头来，肖时钦听到这句话说道：“我怎么觉得喻队最可怕。”
“肖队不要搞事情啊。”喻文州看着肖时钦。
“可能跟你打多了，觉得你藏得太深。”
大家顺着这个思路觉得很有道理：“玩战术的心都脏，他还很难受到影响，这样想想确实挺可怕的。”
黄少天总算逮着个空档，他虽然说过喻文州心思深沉，但从来不含贬义，还觉得这算他的优点，并不想听别人这么说，帮他辩解道：“队长哪里可怕了，你们就是不了解他而已，上次队长走错门，居然进了我的宿舍了，看我刚洗完澡出来还问我‘少天你宿舍淋浴坏了？’哈哈哈哈哈，我们队长还会这样，没想到吧。”
喻文州云淡风轻地喝着茶，仿佛黄少天说的不是自己，末了还抬起头来对大家笑笑。
王杰希突然开口：“什么时候？”
“啊？什么什么时候？哦，就前段时间啊，我想想，那天你不是来过吗。”
大家都伸长了脖子，对于王杰希去蓝雨这件事比较好奇，对喻文州走错寝室的事反而不那么在意了，这时候正好上了菜，喻文州点点桌沿，说道：“先吃菜，边吃边聊，等会儿冷了。”
喻文州一晚都在跟旁边张新杰和肖时钦小声聊天，没有管全桌的话题，或者一筷子夹一颗虾仁，慢慢嚼，吃完跟大家点点头，立即上了楼。
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后面的脚步声，他回头一看发现王杰希也跟上来了。
王杰希不紧不慢地走着，仿若闲庭信步。
喻文州停下动作。
王杰希也停下脚步，总算出声：“有事想问你。”
“哦？王队想问什么。”他没等王杰希说话，自顾自说道，“少天说的是不是真的？”
他随即自己回答：“是真的。”
王杰希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只听喻文州继续说：“这是为什么，总不可能是因为比赛和采访吧，毕竟这个人刁难和失败都经历过无数次了。”
喻文州摇了摇头：“当然不是。”他顿了一下，看着王杰希的眼睛，“确实是因为你。”喻文州笑着说道，神情一如既往非常坦荡，“不过王队千万不要觉得有负担，因为你而受到影响，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，要是王队因此而勉强自己，那我可是会很难受的。”
他笑得眼睛弯起来，边说边刷开了门，然后关上。
王杰希在他掏卡的那一刻快步走上前去，却还是慢了半拍，竟然被他抢了先。
“喻文州。”他敲了敲门。
没人应声，过了一会喻文州给他发短信过来：“王队早点休息。”
王杰希难耐地揉了揉眉心，喻文州这种行为非常恶劣，问了也没有意义，他开始想自己上楼来做什么。
韩文清别墅前面有一大片院子，隔过一条马路就是海边，车上载满了烧烤架和各种生鲜食品，搭着一群精力过剩的小孩子和养老状态的小青年。
大家下了车往房子涌去，楼上楼下逛了一圈，能从落地窗看到海，开心地往地毯上一瘫，哀嚎道：“真的好，我就赖这里不走了！”
韩文清路过去接了一杯水，躺着的人立马坐起来僵硬解释道：“我是说，呃，这里风景真不错，买在这里眼光真好。”
韩文清瞥了他一眼。
戴妍琦进来跟大家说：“我们先准备食材，你们装点灯串什么的，我们晚上开始啊。”
男生们撸起袖子开始工作起来，结果人太多，在薄暮时分灯串就装好了，肖时钦站在梯子上示意喻文州打开开关，刹那间绵延的暖光从每个人脸上照耀过去，睫毛在眼睑洒下阴影，映着些许温柔的浅笑，还有几个晚辈仰头的惊喜眼神，更有人拉了个音箱出来，开始放歌。
卢瀚文穿梭在沙石和烧烤架之间，手上拿着水枪，最后凑到喻文州身边问他：“队长，你给我烤吗。”
喻文州点点头。
他这边烤了一半，王杰希那边已经烤完了两盘，递给高英杰和刘小别，走过来说道：“小卢去找英杰，已经烤好了。”又走到喻文州身边说道：“我来吧，你去吃点。”
喻文州想了想，没跟他客气。
其实喻文州是个很爱吃辣的人，但是他并不禁辣，每每辣得眼圈泛红还不能罢口，固执地坚持。他吃着王杰希递过来的翅尖，动手加了很多辣椒面，已经包了一圈泪水在眼眶里，伸出舌尖，脸上的笑带着刺激过后的苦。
又很想吃。
他用舌尖去舔了舔鸡翅，睫毛也沾了水汽。
“王杰希，干什么，糊了糊了啊，我不吃啊，这不是给我的吧，算了我还是去吃张佳乐那个，我帮你带点过来呗。”黄少天说着已经走远了。
王杰希正好从周围的喧嚣中辨识出海浪的声音，他听了一会儿，把烤糊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，转身把给喻文州手上的鸡翅刷了一层醋。
“不能吃辣就别吃了。”
“……但是好吃。”喻文州看着被刷掉的辣椒粉，翅尖上面已见不到红色的星点，只有焦黄色的醋滴下来，他拿着没动，突然觉得有点空。
玩了个尽兴，一半人嗓子都哑了，累得筋疲力尽，回到别墅却傻了眼，忘记之前说的可能住不下了，这么多人，没这么多房。这里再怎么大，也只能几个人一间，最后分得一个战队一间，女孩子单独分一间，还好都是榻榻米，能多挤几个人。
本来万事大吉，结果小卢站在微草房间门口，表达了要在这里过夜的想法，今天跟他们玩得太开心，卢瀚文不想走了。他去不打紧，只是他去了就有人得出来，王杰希肯定不会把小辈单独拎出去。
正在犹豫的时候喻文州已经整理好行李往这边走过来，他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，直接走到小卢面前，笑着捋了捋他的头发，说道：“不行。”
喻文州平时很少插手这些事，都是放任自流，但是他要是说了不行就是真不行，卢瀚文也非常清楚，没再坚持，转身抱着喻文州的腰埋怨道：“队长。”
喻文州牵着他往回走，擦肩而过的时候跟王杰希说：“麻烦了。”
王杰希脱口而出：“其实没关系。”
卢瀚文多机灵的人，一下子就听懂了，突觉柳暗花明又一村，立马转身站他面前就鞠了个躬，开口就说：“谢谢前辈！”然后张着那双晶亮的眼睛看着自己队长。
喻文州还能说什么，这种情况他还能挡着不成，况且蓝雨确实没有跟卢瀚文年纪相仿的，孩子玩性大，每次跟着他们规规矩矩也委屈了，他只说了一句：“去吧。”卢瀚文高兴地耶了一声，跳起来抱了抱他，转身跟风一样跑了。
许斌从房间里伸出头来：“队长，我去蓝雨吧。”
王杰希拎起自己的包：“没事，我去。”他提起来看着喻文州，“喻队不介意吧。”
“怎么会。”喻文州笑得依旧如常，王杰希不当回事儿，他何必显得太过在意，
进蓝雨那间房的时候黄少天正在自己的箱子里找什么东西，大概也知道了状况，看到王杰希就大叫：“哇我不要跟王杰希睡。”
“那就太好不过了。”王杰希迈着长腿跨过地面一堆行李，占了最里面的地盘。
“王杰希你还真不客气，那是给队长留的，你只能倚着墙睡知道不。”
王杰希松了松领口，看向门口的喻文州，见他挽着袖子走过来帮忙找地方放包。
宋晓和徐景熙在理着被子，黄少天拿出换洗衣服自我安慰道：“至少挤着暖和，是不是。”
大家都默认好了王杰希睡最里面，挨着喻文州，两人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，各怀心事地接受下来，但是接受是一回事，接触又是另一回事。
喻文州向来擅长不动声色，他精准地控制着距离和表情，连肌肉的弧度和气息深浅都计算在内，留给王杰希的空间比海岸线的豁口还大，自己睡得有点举步维艰，他紧握着手，指甲勒出红色的印子，尽力不让自己睡着，谁也不知道睡着之后会干出什么来，说实话，他并不喜欢不受控制的状态。
黄少天怕热，那也没有办法，他手搁在自己和黄少天之间，把他往前面挤了挤，黄少天热得嘟囔了两声。
突然喻文州腰上传来一股热量，他反应了半天才明白那是王杰希的手，明明是握在他腰上，但是他心口却开始发烫，越来越烫，他开始怀疑会不会烫出问题。
王杰希左手在他腰上一用劲，把喻文州往自己身前按了按，他凑近去，发尖与他交织，呼吸在耳后萦绕，抬头慢慢亲吻他的发顶，一路往下，用嘴在他后颈处磨蹭，过了很久，在他颈侧咬了一口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随后伸出右手穿过喻文州的脖颈，环抱着他的肩，让他贴着自己，把他紧紧禁锢在身前，叹息一般喊了一声：“喻文州。”
